阿南的目光下移,迅速扫了他的手一眼。
那双原本修长白皙的手上,尽是斑斑黑痕,伴随着溃烂的血痂,触目惊心。
魏先生的药方确切无误,竺星河这辈子,都要全身带着这难以愈合、无法见人的疤痕,度过余生了。
她的心口像是堵住了,好大一阵难受。
曾经视若性命的男人,如今终究变成了站在对面的敌人,明明白白,无可躲避。
竺星河的目光转过她的面容,瞥向了她身旁的朱聿恒,一贯疏淡的眸子中,跳动着仇恨嗜血的火焰,令人心惊。
“阿南,这是我们朱家的恩怨。你若是还顾念旧情,就别横插一脚。”
阿南扬头道:“公子,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光风霁月的坦荡君子,何必与蛇鼠为伍,在你先祖大祭中,搅出这么大的风浪?”
“呵,此处不过是山陵外围,惊扰不了宝顶之上的□□皇帝。我也要让他老人家在泉下睁开眼看看,他的不肖子孙们,为了争权夺利,如何残害手足,屠杀至亲!”竺星河一指后方皇帝与太子所在的碑亭之处,厉声道,“相信□□皇帝在天有灵,必会除邪惩恶,主持公道!”
青衣人在旁阴恻恻道:“跟他们费什么话,时辰已到,该是以血洗血之时了!”
春风声波飒急,催动日月薄刃,横斜间如万花迷眼,纷乱万端。
脚下叠梁拱剧烈动荡,眼见便要坍塌,风雪骤急,声波紊乱,双方都掌控不好自己的日月。
唯有阿南的流光,迅急尖锐,一点寒光穿越所有纷争,直射向韩广霆的要害。
韩广霆早已察觉到她的动作,手中日月一放,任由竺星河以春风掌控它,指尖急收,万象瞬间自他手中呈现。
阿南的流光顿时停了下来,只在他面前一掠而回。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趔趄后退。
地面动荡,她身躯失衡倾倒,眼看要被机关吞噬。
朱聿恒立即撤手,不顾那些即将毁伤自己身躯的利刃,转身向阿南扑去,将她的手一把抓住,不让她掉进下方坍塌的机关。
身后日月飞旋,将他后背绞得血肉模糊。
他拉住阿南的手却纹丝未动,仅凭左臂单手操控日月护住自己,在清空杂乱的相击声中,薄刃彼此飞击,珠玉破碎,与此时的飞雪一般无二。
阿南心口绞痛,只凭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抓着朱聿恒的手。
她知道,是心口埋藏的那枚六极雷,爆开了。
“哼,西南雪峰上,老夫发动你天灵玉刺,你竟侥幸逃得一命,这一次,我看你怎么逃!”
竺星河在旁脸色微变,正一迟疑之间,但见他手指一松,手中粉末已随风而去。
竺星河抿紧双唇,却终于未再开口。
而青衣人看着死死拉住阿南不肯放手的朱聿恒,阴森森笑道:“好一对同命鸳鸯,死也不肯放手逃生。也幸好她心口这枚是应天刺,而你的督脉早已损毁,牵动不了你的血脉!”
阿南左手抓住朱聿恒,右手在动荡扭曲的叠梁拱上狠命一按,终于翻身爬了上来。
她剧烈喘息着,死死盯着面前的青衣人,问:“这么说,我身上的六极雷,阿琰身上的山河社稷图,全都是你搞的鬼?!”
“呵,什么叫搞鬼?当年若不是为了争夺天下,朱家人苦苦哀求,我又怎么会想出这惊世骇俗的法子,重启天下八个死阵,掀起这般狂风巨浪?”脸上僵死的□□亦挡不住疯癫狂笑的模样,他一指山巅明楼宝顶,厉声道,“冤仇有解,血债血偿!今日便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你怎么知道,我会死?”看着他那癫狂模样,靠在朱聿恒身上的阿南,却忽然直起了身子,朝着他冷冷一笑。
本以为她该已心脏受损失去意识的青衣人,见她居然恢复如常,正在错愕之间,却听阿南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当初在神女山上,我是怎么从你的六极雷下逃出来的?”
青衣人心下一闪念,猛然瞪大了眼,失声问:“傅准……?”
话音未落,只听得空中振翅之声传来,一只碧羽辉煌的孔雀穿破横斜雪花,飞到了即将坍塌的神道之上,在空中久久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