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陵中只辟了这一条神道,如何会走岔?”
荥国公无言以答。朱聿恒也不等他回答,带着身边侍卫们,向前方搜索而去,以确定身旁是障眼法,还是真的变了环境。
八个顺陵卫提着灯笼,如扇形排开,踏着积雪向着北方谨慎探路,查找原本应该伫立于尽头的望柱。
朱聿恒与荥国公随后查看地势,缓步向前。
尚未走出几丈远,一个卫士“啊”的失声惊叫,脚下踏空,陷在了雪中,头破血流。
旁边卫士忙赶上前将他拉上来,一看他陷落的地方,都是震惊不已。
汉白玉石板铺设的平整神道,在雪中已不见踪迹,下方是荒草覆没的沟堑,被大雪遮掩如平地,难怪那士兵一时不察便失足了。
朱聿恒的脑中,闪过榆木川的雨雪交加中,离奇消失于前方的宣府;以及在横断山的暗夜中,莫名被截断成悬崖的山道。
他回过头,与身后一个穿着侍卫服色的人四目相望。
两人虽然都未曾开口,但眼神中都流露出“来了”的意味,绷紧的神经中,又不觉带了一种设人入彀的愉快感。
朱聿恒吩咐众人先行止步,示意侍卫与自己一起回到皇帝与太子身边,压低声音将这番怪异情形轻声禀报了一番。
皇帝重伤初愈,太子身形臃肿肥胖又有足疾,两人午夜冒雪走了这么久,已是困顿不堪。听朱聿恒描述前方情形,皇帝心下惊怒,回头瞥了文武百官一眼,压低声音问:“这情形,与榆木川那一日,似乎相同?”
朱聿恒点了一下头:“显然是那些人故技重施,竟敢在顺陵再度动下手脚。”
皇帝怒不可遏:“混账东西,胆大包天!”
太子则问朱聿恒:“现下咱们如何为好?”
“请圣上与父王不必担心,交由我等处理即可。”朱聿恒嘱咐侍卫护好皇帝与太子,示意众人在风雪中调转队伍,往下走去。
祭祀队伍抬着牛羊猪,捧着鸡鸭鱼,搀扶着老弱,惴惴不安地回转。
雪天路滑,神道虽然平整,但毕竟是斜坡,随同祭祀的老臣个个收不住脚,年纪最大的太常寺卿更是一个滑跤便跌在了雪地上。
太子忙命人搀住他,查看是否受伤。
众人惊惧莫名,不知在这皇帝、太子、太孙三代谒陵之时,山陵内两次迷失到底为何。有些不太老成的,在这风雪陵寝之中,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皇帝一言不发,袍袖一拂,率先下山。
神道不过一二里,向下走又比向上走更快,不多久众人走回御河边,看到神功圣德碑亭依旧静静矗立在风雪之中。
一切看来并无任何异状。
想着原定于五更天在享殿进行的祭祀,皇帝心下难安,看向朱聿恒。
朱聿恒神情如常,只走到道旁第一对神兽边,抬手抹掉了上面覆盖的雪,摸到了石刻神兽冰冷坚硬的触感。
依稀灯光下,前方风雪弥漫,只能看到一两尊石兽隐约呈现。
顺陵神道的石兽,巨大无匹。其中最大的石象重达十五六万斤之巨,当初为了将它们运抵顺陵神道,正是趁着冬季,在路面上洒水成冰,再以滚木为轮,由千百民伕牵推到神道边上,永世不移。
他回头看向身后那个“侍卫”,对方向他点了一下头,示意无误。
这些仿佛可以亘古守护顺陵的石兽,积雪中越显高大庄严。
“陛下您看,此间情形,与那日榆木川,岂非一模一样?”朱聿恒走到皇帝身边,低声道,“无论如何,当日榆木川之仇,今日孙儿定要做个了断!”
皇帝抬头看向上方。此时北风愈紧,雪花稍缓,在隐约中他能看见上方的文武方门和享殿,大雪也遮不住那些雄浑的轮廓。
然而,就这么抬眼可见的距离,他们却怎么都走不上去。
风雪之中灯光晃动摇曳,朱聿恒看到祖父的脸色略显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