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十七年。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京城出发,跟上了南下去峪州的商队。
马车里是一位年轻的夫人,身边带着一个丫鬟,主仆二人衣着朴素,自称前去峪州投奔亲戚。
商队经常接这样的活计,这世道,别说两个弱女子,就算带着几个护院的富人家,也不敢单独上路的。
只有这些有自己的护卫队,甚至请了镖师的大商队,外头的流民土匪们,才不敢招惹。
“小姐。”京城的轮廓逐渐远去,拢香咽了咽口水,忍住心底的恐慌,“咱们真的要去越州吗?”
这主仆二人,正是数年前,曾经在玉门寺与宋朝玉有过一面之缘的陆瑶期和婢女拢香。
当日,宋朝玉送给了她一副卦象,说她家中为她选的夫婿不是良配,并告诉她,若日后遇上了难处,可去越州寻宋先生。
陆瑶期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敌相信一个陌生人,但也将此事放在了心底。
两年后,家中为她选了一门亲事,她私底下打听了许久,都说那位钱家二公子容貌端正,才情不俗,足以称得上良配。
她只当父亲终于对自己这个女儿有了一丝慈父之心,谁知花轿进门,拜堂,她才知道,她嫁的根本不是钱家二公子,而是钱家那位病得快要死了的大少爷。
她是钱家花了大价钱从陆家买来冲喜的新娘子!
她的亲生父亲,联合她的继母,骗了她!
钱家人防她防得很紧,生怕她想不开,也怕她逃跑。好在她名义上是大少奶奶,日子还算过得去。
像被看囚犯一样盯着的日子里,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了数年前,玉门寺梅林中遇到的那位宋先生。
她想,我早该相信他的话,不该对亲情抱有丝毫幻想。
四年之后,钱大公子病逝。
钱家将她锁在一间小院里,里面供着一座佛堂,让她日日吃素,念经,为大公子祈福。他们逼她守寡,想榨干她最后的价值,为钱家换一座贞节牌坊。
拢香冒着被钱家人发现打死的风险,跑出去,回陆家,求老爷夫人接她家小姐回家。
老爷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陆瑶期已经是钱家人,她的死活,再也和陆家毫无关系。
陆瑶期什么话也没说。
她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摸清楚钱家大小所有主子的喜好,行程,钱家院子布局,丫鬟仆役当值的时辰,习惯爱好……
借着钱老妇人出门礼佛的机会,带着拢香跑了出来。
一离开钱府,她什么时间也没耽误,也没去陆家,带着捏造好的假身份,迅速联系上了南下的商队。
陆瑶期瘦了许多,面色也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去往未知之地,她也害怕。
可是她掀开马车帘一角,看着四下从未见过的广阔天地,心底又生出了另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在。
“你还记得那位宋先生吗?”她问拢香。
拢香点点头,纠正:“是梅林里的仙人!”
那位仙人说话的时候,她也在旁边听着的。
仙人早在那么多年前,就算出了小姐婚姻是一场劫难,还说若有困难,可去越州找他。
也是因为有这番话支撑着,胆子不算大的拢香,才敢配合她家小姐,干出这样一件大事。
商队脚程快,一个月后,便到达了峪州。
别说京城,全大靖都没有去越州的商队。想去越州,只能先到峪州。
陆瑶期被关在钱家好几年,对峪州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听说过的,峪州贫穷,荒凉,比越州那个蛮夷之地,好不了多少。
主仆二人站在热闹的大街上,看着脚下宽敞平坦的主街,看着两边来往如织的行人,对“贫穷”
“荒凉”,有了全新的认知。
“小姐,我看这峪州,也不比京城差多少啊。”
陆瑶期领着拢香找了间客栈住下,开始打听如何去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