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平常,那只是地球无数自转中的某个一周。
要说不寻常,那天正是日本传统意义上的新年。
早上下了场罕见的滂沱冬雨,下午的时候天边出现了彩虹。
身份高贵的主人们聚在祠堂准备跨年,小辈们也有样学样地互相嘘寒问暖,仔细打扮过的小孩们端端正正地跪坐着,挂着没练到家的虚假笑容,奋力表现出既看不见也摸不着,不知道被谁发明出来的“礼貌”与“得体”。
烛火猎猎,人影绰绰,推杯换盏,高声欢语。
既无征兆,也无特殊,在某个连整点也不是的时刻,家主身边的幼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睁开眼睛,那烛火簇拥下反射出隐约金光的松绿色眼睛倒映出一张张因过度欢欣而稍显扭曲的滑稽笑脸。
禅院直毘人正要赶小孩回去睡觉,刚转头就看见那双眼睛,明明主位比下边也不过高了三五厘米,这小孩注视众人时却一身居高临下的气派。
他情绪不明地笑了下,只伸手去拿小孩手里的酒杯:“终于睁眼了……难得见你要求坐在我身旁,只是为了偷我酒喝?”
莲任由他抽走酒杯,转手将酒壶抱到怀里,抬眼瞥了眼他,又低头给自己灌了满满一口,脸颊鼓鼓并不说话。
禅院直毘人也不在意自己没被搭理,将就着用酒杯里剩下的酒液润了嗓子,问:“这是放松的表现?”
莲将酒液慢慢咽下,站起身,又理了理衣装。
“这是高兴的表现。”
身边盘腿坐着的男人比她站起来还要高,于是她微微仰头,直视那张带着禅院特色的锋利面容,说:“初次见面,父亲。”
“现在才算初次?”男人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笑:“你给我带来的大麻烦可是从第一次见面一路持续到现在。”
“这个嘛。”莲说:“现在还有一个大麻烦。”
“现在?”
只见可怖的呆滞不知何时开始在人群中迅速蔓延,人们举酒执箸的动作顿住,不约而同带着来不及褪下的欢欣抬头望向天空。
那里空荡得仿佛从来如此。
庇护千年、坚不可摧、历史悠久得融进了封建陋习里,像乌龟壳一样让蚓虫们安心攒动的结界突然消失了。
莲难得心虚地移开视线,说:“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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