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不这样认为。”
“我不这样认为。”
在同样残酷的环境中,强者不仅能保全自己,还能在资源竞争中保持优势。各种优势让他们领悟到蛮横自我带来的好处,于是逐渐加深着一观点。
比如,同样是面对伊邪那美,会认为「我的生和死凭什么要交给你」的家伙,可能自始至终都只有便宜兄弟一个。
神明高于自己,所以遵守神明的规则——他不会有这种想法。
在宽松环境下其实也一样。
相比于其他地方,平安京虽然魑魅魍魉不绝,但也算得上安全了。这里的人比外界而言更加「守序」。可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强弱关系依旧明显。
比如五条知。
在小些时候,阿知会因为自己在咒术上的天质不自觉和其他人划开界限,所以和他亲近的也只有薄朝彦和安倍晴明。
后来,他发现了那条界限越来越明显,可以说完全是两个世界了,于是变得骄溢。在咒术师里,除了和他同辈,且没有被他甩在身后的禅院荒弥,他的眼里不再有其他人。
在这个时代,强大意味着生存,和自由。
“这样的话,奇怪的反而是你呀,朝彦。”晴明说,“弱者难以在严酷的环境下生存,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大自然会进行选择。你要用自己的道理来和这些东西进行「辩驳」吗?即使是狂言家,这也太狂妄了。”
晴明问:“你是在同情他们?”
朝彦点头,又摇头:“那不是我坚持自己观点的理由。”
这也是薄朝彦没办法做出反击的原因之一。
「在生存这一方面,不是只有强者才有发言权。」
千年之后的灵魂可以做出断言。
在千年后,阴阳师和妖怪销声匿迹,咒术师藏匿在人群中,异能者掀开狂澜后趋于平静。立于那片荒原中的大多数依旧是普通人。
孱弱无能的普通人。
“强者能够闲适踏过的平底,对弱者而言是烧灼的鹅暖石,光是踏上去都必须忍受非人的痛苦,但他们只能走过去,这样才能存活。”
朝彦说,“也正是因为弱小,所以所求得更少。丢掉自尊心,丢掉心目中理想的生活。他们变得谨小慎微,愚昧、沉默、眼中常含泪水。他们变得阴险,低贱,让自己的感知越来越粗钝。”
安倍晴明又喝了一口酒:“你在贬低他们,也在夸赞他们。”
“我在描述「未来」。”
“这倒是有趣,黄泉记载的永远是过去,而来自黄泉的独眼却在描述未来。”
淡淡的花香四溢,空气中隐约飘动的香气和酒液的味道混在一起,灯盏中的那豆灯火已经变得微弱。
薄朝彦说要向安倍晴明提出问题,但这个阴阳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勉强能算是「答案」的话。
他知道狂言家要的或许并不是答案,不然直接追上他的兄弟就好了。世界上存在那样多的道理,基于立场,衍生出不同的阐释,除了神明之外,没有谁能够断言真理。
薄朝彦只是想和内心谈话,安倍晴明是他所认识的,和他最贴近的存在,所以他才选择回来。
所有生灵都有趋同性,对自我的探知又何尝不是一种对「同类」的追寻呢。
薄朝彦的兄弟是这样,薄朝彦也是这样,所以他才会回到这里。
——他自己好像还不清楚这一点呢。
“反正我是没办法解答你有关「未来」的困惑的,要不然等忠行老师回来之后你去问问他呢?”
晴明放下酒杯,毫无形象地向后仰着,手撑在走廊的地板上,又觉得这样实在费力,干脆躺了下去。
“我们认识很久了,朝彦。我知道你一直在探索着什么,但我给不了你答案。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寻找结果,不应该留在平安京。”
薄朝彦看了他一眼,也和他一样仰面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