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君倒是信心十足。”第二人声线清冷干净且斯文,带着南方特色的吴侬软语,放狠话也让人怀疑是在服软。光听声音,其主人更像是个官宦高门出身的年轻文士。哪里是土匪窝能养出来的?“就是不知你有无猜到自己有来无回?”“我敢来,自然有把握回去。”林风眸光落向浓雾方向,笑问,“魏侯说是吧?”能被他人用“某侯”称呼的,要么是在世俗封侯,要么是自身修为达到十九等关内侯或二十等彻侯境界,无需封爵也能得王侯尊称。空气近乎凝滞了一瞬。几息仍无人回应。就在众人捏一把汗以为林风是虚张声势的时候,四面八方传来更为凄厉怪异笑声,自带电音混响特效:“我说老伙计,你也是要进棺材的年纪了,还在这里欺负小孩儿是不是太难看了些?给老夫一个面子吧,放了他们,咱老哥俩找个地方好好叙旧如何?”猩红浓雾从地面翻滚而上。旋风在原地汇聚成一名长相怪异……啊不,准确来说是一具造型堪称惊悚的骷髅。骷髅身着一套以狰狞恶鬼猛兽为图案的阴森武铠,兜鍪摘下抓在手中,另一手把玩着骨朵锤。森白头骨眼眶位置正燃烧着两簇灵活跳跃的命火,阴森可怖。骷髅武将冲着某个方向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牙齿,分明是友好打招呼,却无端让人以为他是在挑衅。嗯……怎么不算是一种挑衅呢?“魏城?”暗中之人吐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哼,正是老夫。”他上前两步,口中发出桀桀怪笑,“一句话,给不给面子?”“老子给你个屁的面子!”对方声音明显破防了,声音尖锐急促又刺耳,“你算什么东西,狗啃的东西,也配让老子给你面子?”魏城命火颜色浓郁了三分。周身汇聚阴煞之气,空气温度骤降。“啧,看样子无法谈拢了——”魏城微微偏头,颇为遗憾地道,“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老夫是不想给姓沈的卖命的,但就是看不惯老不修以大欺小。”这件闲事儿,他管定了。那人见魏城是来真的,一句话破了好几个音。他语调阴鸷,似乎每个字都是从后槽牙硬生生挤出来的:“姓魏的,真要跟我作对?”魏城也不跟他废话,冷笑道:“老夫都将叔父请出来了,还能有假?咱也有百多年没见面了,机会难得,要不干一仗松松筋骨?”暗中之人并未直接回应,但从地面抖动幅度加剧的碎石来看,对方也是跃跃欲试想将魏楼拆了炖骨头汤。林风掩住眼底暗色:“魏侯想与老友叙旧尽兴,晚辈不好打搅,只是王都告急是真,诸君真要在此浪费时间?”好半晌,浓雾逐渐散去。天边月色重归皎洁,无风无云。魏城不屑嘁了声:“跑了,以前打仗的时候就数这狗东西跑最快,现在也窝囊。”林风:“给彼此一个台阶,全了面子。”魏城不怒反笑:“老夫要他给台阶?”“魏侯叔父又没来,他们也没把握能赢,与其真打起来,倒不如装作无事发生。”魏城故意提及魏楼的时候,林风就知道他内心也虚——因为当年封印特殊,魏城又非活人,重归自由之后实力远不及巅峰,休养这些年也没彻底恢复元气——这个二十等彻侯还是很虚的,但魏楼在的话就能弥补这点。林风不能看着双方真打起来。故意重提曲国王都有危情是给双方台阶。“你怎么知道老夫叔父没来?”林风并未回答,魏城竟也不气恼。从自家叔父身上得到的教训——文心文士都有遮遮掩掩、装神弄鬼的癖好,说一半留一半,跟这些人合作要是好奇心太旺盛能难受死。魏城又问:“那你怎知老夫就在附近?”林风这次给回应了。“主上委以重托的人,总是可靠的。”“老夫可不是姓沈的帐下,若一时心情不畅,看着你们死在这里也是可能的。”魏城来得比较早,只是曲国境内不好露面,免得被老熟人抓到。他也没打算让林风等人出事,可就是看沈棠帐下这些人不顺眼,喜欢呛两句。“魏侯不出面,晚辈也有后手。”“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一个孱弱文士被卷进去还不是个死?林风也不跟他辩解。倒不是她唬人,而是她口中的后手可能会引起魏城某些不愉快的心理阴影。人家千里迢迢为自己跑这一趟,她被呛两句就呛两句吧,又不会掉块肉。之后一段路很顺遂。负责接待他们出境的官员礼数周到。感受到主人的心情,魏城胯下的骨马打了个响鼻。他老大不爽地嘲讽道:“昨晚都闹这么难看了,天一亮还能粉饰太平,权当无事发生……啧,脸皮厚得一拳打不穿。”公西仇嘀咕道:“都是千年老狐狸,装什么白兔?不信你在武国那会儿没见过。”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魏城冷哼:“先主当年以武征伐天下,不讲这些阴谋诡计、笑里藏刀的虚假戏码。唯有弱者才会想着旁门左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什么阴谋阳谋都是笑话!后生可知?”公西仇敷衍地“哦”了一声。不客气插了对方一刀,反问道:“武国确实是以武建国,最后不是因阴谋灭国?”一句话呛得魏城想用骨朵锤敲他脑壳。竖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公西仇这话不偏不倚戳中了他痛脚。他以为当年那些老伙计都跟他一样赤诚丹心一片,时过境迁再看,好家伙,谁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自己才是那个小丑。武国灭国是他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谁提打谁!罗杀忍不住往林风身边凑了点儿。生怕被殃及池鱼。“……此前不曾听闻王庭有彻侯助阵。”危机解除,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松缓下来,罗杀对这位从天而降的“魏侯”感兴趣——二十等彻侯可是所有武胆武者毕生追求的终极梦想。可想而知,魏城对他吸引力有多大,“倒是听说共叔大将军也是非人模样。”共叔武离二十等彻侯还远着呢。若非不熟,他都想上前请教。林风:“我也没想到魏侯肯来。”主上倒是跟她提前打过招呼,过来接应他们的人肯定能震慑曲国,让她不用慌张。林风倒是不怕,正如她说过的,她有信心来就有把握回去。能降低整体难度谁不乐意?“……魏侯并不是康国王庭武将,是主上跟他私下有些交情,再加上人家秉性纯良又侠义之风,这才能说动他过来帮这个忙……”这些评价不是她说的,是主上的原话。魏城:“……哼,难得有两句人话。”也不枉他千里迢迢跑这一趟了。林风一行人并未直接赶回康国复命。康国打发了曲国的借粮试探,便能让曲国跟中部这边再僵持一阵,国内局势暂时还算稳定,林风一行人下一个目的地是化身子虚这边。魏城护送了一日确保没有尾巴跟着才功成身退。魏侯可是有原则的彻侯!他只答应接应一下林风,可没有答应其他内容。他吐槽:“还真是个怪人。”这里头的拧巴劲儿,连罗杀都看出来了。魏城这次出面,在曲国来看他就是康国阵营的人了,现在才来划清界限也太晚了。林风低头看着舆图,分析之后的路线——附近有交战的地方军阀势力,他们要从两方势力交界处穿行,可不能走错了。她头也不抬道:“底线就是一步退,步步退的。”答应一次就会答应第二次。这次是魏城,下次就是叔侄一起出来了。“下一步就是杉永郡,主上之前说对此地动兵,也不知道拿下了没有。要是没拿下的话,正好收下当见面礼。”林风将舆图卷起来,丢入马背褡裢,一个轻巧翻身上马。“驾——”离开不足一刻钟,有斥候发现此地横尸。从尸体衣着来判断,这一伙人明显是正在交战的敌军斥候,执行任务被人灭了口。他们搜索尸体遗物,惊愕发现军情都在,唯有一幅舆图不翼而飞。难道是自己人干的?回去对账,却无人认领这份功劳。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阻截林风等人失败,一行人急匆匆赶回王都。还未抵达就在路上驿站收到王都局势骤变的噩耗,消息内容模糊,未提及具体事宜。赶回的时候,王都各处戒严。街上不时有人泼水洒扫。尽管已经过去一整天,空气中仍飘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有些地方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清扫。青衫文士一骑绝尘,靠着令牌飞驰入宫。宫廷内的血腥味更重,宫人肉眼可见少了许多。他不由得想起一则传闻——先王传位给主上的那一夜,也是一片尸山血海。还有什么变故能比得上那一次?呵呵,还真有。“喻相,王都究竟发生何事?可严重?”喻海这里也提前一步知道阻截行动失败,看到对方急匆匆赶回也没责怪——这次行动本身就不是十成十把握,主上还跟他打赌说可能会无功而返,听得喻海一阵无语……【你不知道沈幼梨多看重她。】不可能不给林风上足保险。喻海嗤笑:【看重还给派过来找死?】【难道看重就一辈子拘在身边当娃娃?】在翟乐看来,只要不死,摔摔打打经历一波三折危险也是值得的,【不过,万一呢?】林风过来看到了曲国部分底牌。凡事公平公正,也该让他看看康国底牌。粮食供应很关键却不是最关键的,没有绝对实力,总有金山银山也会被人掠夺走。翟乐估算林风脚程,耐心等着前方消息。消息还没等来,自家先着火了。喻海叹气:“除了大朝会,其余小朝会都停了……你说有多严重?我带你见主上,回正事就行,近些日子不要去他面前触霉头。”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他说着压低声音。“主上诛杀了数家三族,还将循王都砍废了,循王还活着,但他府上妻妾子嗣不是被杀就是被流放……王庭宫人也被清了四成……”翟乐这次动手比当年翟欢狠辣得多。翟乐上位之后给这些堂兄弟都封王。全部荣养起来,关在家里安安心心给翟氏添丁进口,妻妾子嗣日常开支由他买单。“循王……”那是翟欢的嫡亲兄弟。要不是大事,翟乐根本舍不得动对方的。“究、究竟是什么事……”他蓦地有些不敢听真相了,担心被波及。“……那日家宴,殿下久久不至,王后派人去请,宫娥回复说是……”喻海将声音压得极低,“回复说是殿下身体不适无法过来,主上发觉宫娥神态有异,不放心亲自去探望……就看到殿下跟左春坊女官举止……甚密。”青衫文士倒吸一口凉气:“那——”喻海都不忍回想那日有多混乱。暴跳如雷到失控的翟乐,惶恐不安到尖叫的宫娥,受惊昏厥一病不起的王后……王太女神态有异,医官过来诊脉说她沾了能催发气血之物。翟乐二话不说要杀了那女官。结果当然没杀成。王太女出面阻拦他的屠刀。翟乐又气又怒却不忍对女儿如何。让人将女官丢进地牢上刑拷问,务必抠出所有秘密!她自尽失败,在言灵刑讯之下全部交代了。不交代还好,一交代拉扯出一堆秘密!女官身份是假的,她真实身份是曾被翟乐屠杀满门的罪臣之“女”,付出代价隐姓埋名就是为了报复:【哈……我有诸多机会让翟笑芳也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但是,凭什么就这么便宜了他?我要让他恶心一辈子!让他每次想到这事都如鲠在喉!】【什么王太女?】【也不过是被人愚弄在手掌心的蠢货。】【欺人者,恒欺之,这是他的报应!】“那家人……尸体不都仔细查验过,怎还有漏网之鱼?若真是那家人,此人开始修炼的年龄也很大了,没基础没资源又东躲西藏,怎么修炼到这一步?真的天纵奇才?”“因为……最初是男的……”能送到太女府的女官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甚至会检查身体,那名女官也走过这道流程,留下详细档案。仵作给收尸的时候也查过,确确实实是女儿身!谁能想到他男的?要不是某人离得实在远,又没有作恶的动机,喻海都要怀疑这事是祈善在恶心人。这名女官扯出来的秘密还不止这么点。不仅她背后有人怂恿支持,有些女官明知此人跟殿下有点问题,不仅在家中授意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乐见其成,旁敲侧击诱哄殿下,恶意引导对方沉迷其中……“……私下更是争宠邀上之气盛行。”:()退下,让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