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见他发怒,心里倒是一松,下毒之事想必是让自己说中了,遂缓缓摇头道:“你舍得杀她,却不该是为了这个原因。”短短一句似凉水泼下,他的简洁犀利,仿佛万事都能迎刃破解。
祁凤翔骤觉失态,反愣了一下,心中往复来回,如雪崖之上的独坐参悟,茫然又带着细碎的纷乱。倘若真的杀了苏离离呢?此生夜阑反侧,他能不后悔?然而容她活着,又能做到江湖相忘?那些岁月里的美好,都是为另一个人而舒展,自己这番心思又成了什么?
如丝绳萦绕,剪不断,理不清,祁凤翔平生未曾如此难以决断。木头已慢慢接着说道:“譬如壮士赴死,一瞬之机,慷慨而去,与千古霸业同样壮美;若是静下心来衡量比较,瞻前顾后,就失了真意了。情爱也是如此,最经不得推敲,你稍一犹疑便是舍弃她了。她比不上你的大业,也比不上你自己。”
祁凤翔理了理思绪,沉吟道:“人生并没有这么多选择的时候,难道古今王侯都没有白头到老的?她和我所谋求的也并不矛盾。”
木头道:“是不矛盾,她若跟着你,一辈子也未必会遇到江山美人难两全的时候,可惜还有我。”
“你?你难道只为她而活,为她而死?”
“我为自己而活,却可以为她而死。这一点你办不到,你要的东西太大,你的命太重。你从一开始对她就没有这个心,所以听凭时日迁移,与她得过且过地来往。她断然离开,也正因为她要的不是这个。用情之深沉专注上,你比不上我,所以你得不到她,又能怪谁?”他说得平淡,毫无起伏,却轻易激起祁凤翔心内的波
澜。
见他沉默不语,木头再逼一句:“你现在也可以带她走,我绝无二话;你若忧心天下安危,我愿意替你担这个重担,绝不毁了你的威名。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意下如何?”-->>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意下如何?十多年来的谋划隐忍,大半的艰辛都度过了,如今胜利近在眼前,他怎可能拱手让人?祁凤翔骤然抬头看着他,看了好一阵,缓缓摇头道:“江秋镝离了王侯之家还可以是木头,祁凤翔离了朝堂皇家就什么也不是了。”
木头微笑不语,心意却辗转缱绻。江秋镝原本也什么都不是了,幸而有棺材铺里的两年时光,才学会了做木头。
祁凤翔慢慢靠上椅背,冷笑道:“难得你想出这番说辞来。”
木头淡淡道:“也没什么难的,我只想听答案。”
祁凤翔握拳虚抵在唇上,又看了他半晌,缓缓道:“我不要她,我要你。你留下来帮我。”说到“我不要她”,心里似压着千钧之力,说完却是一松。一念之间九百生灭,倒把尘世百味尝了个遍。
木头神色不变,问:“你用什么来让我答应呢?”
祁凤翔放下手,率然叹道:“什么也没有,凭你高兴。”
木头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的打算,祁凤翔大不是滋味。
“我说,”他抚额叹道,“你我也算是故旧知交,我邀你共谋天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不置可否了四五年,就不能给句准话吗?”
木头笑得越发深了几分,站起身道:“我要去找那批银粮,现下便要带她走。”
祁凤翔斜睨着他,轻描淡写道:“是在铜川吗?”
木头道:“不是。我写了铜川,但不在那里。”
“你故意的?”
“我就是不防别人也要防你啊,哪知道歪打正着。”
祁凤翔拊掌笑道:“那好极了,铜川那边我布置了人。”
木头微一讶异,恍然道:“那天跟的是谁?”
“十方。”
“难怪。”木头转身欲走,问,“我老婆呢?”
祁凤翔微微笑道:“她腿上受了箭伤,又着了风寒,今天才退了烧。虽没什么大碍,却还需静养。这会儿只怕睡得正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