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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军中无闲职(第1页)

苏离离一觉醒来,窗外阳光明媚,倒让她想起佛经里的一个故事。一人上山砍柴,路遇猛虎。惊急之中攀上岩壁一根枯藤,勉强躲过虎口,却见头顶一鼠正在啃噬那根藤条。下有老虎咆哮,上有老鼠咬藤,危急中忽见眼前草藤上开着桑葚。他摘下一枚一尝,觉得甘甜无比。

艰难困苦固然充斥人世,细微处的甜蜜满足却令人心生欢喜。人生即使是一场大的破败,勘不破的人仍要经营小的圆满,比如苏离离望见这灿烂阳光,便一跃下地,跑出了草屋。

门前有大片的桃花,灼灼其华,让她心情大好。仰头看去,一片落英徐徐掉落,无声,却摸得到时光静谧的痕迹。耳畔有人清咳一声道:“苏造办,今早营里来搬了箭矢。这是点的数,你签一下。”

“哎,哎。”苏离离接过来,哀叹连连,不知祁凤翔究竟做何打算。

那天清晨,祁凤翔一跃上岸,将她扔在渭水舟中,临去只说了一句,“好好待在船上,敢下水我就让你溺死在水里。”苏离离只好趴在船沿望断春水,终于等来了那位书生小白脸,正是扶归楼的哈将军。

苏离离饥饿中见着熟人,虽是祁凤翔的人,也觉得激动了。激动之下脱口叫道:“哈公子好啊。”见来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苏离离想了半天,“啊——应公子。”

应文摇头轻笑,“苏姑娘好。”

应文办事缜密,有条不紊。当即找来舢板,将苏离离带下船,安顿在桃叶渡旁边的小镇。祁凤翔大军当日便驻在渭水南岸,使手下大将李铿去攻陈北光屯粮草的成阜。陈北光一面亲自修书来质问祁凤翔,一面手忙脚乱调兵抵御。祁凤翔拿到书信扫了一眼,笑了笑,随手撕了。

应文第二天带给苏离离一纸任令,乃祁凤翔手书,命她为箭矢造办主管,盖了右将军大印,下辖一百个工匠。苏离离见令,哭笑不得,辞受两难。应文道:“苏姑娘不必为难,祁兄用人自有道理。让你造办,你就照办吧。”

苏离离莫名其妙地上任了,官邸就在桃叶镇的这片草屋里。上任之后发现祁凤翔哪里是眼光独到

,简直是剥削压榨的本性不改。箭矢造办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难得一个精细。

箭矢在战斗中消耗颇大,每人每天要造箭百支以上,按造箭支数记账行赏。不同的箭头有不同的射程,箭杆的削凿、箭羽的偏正,都是影响射击效果的东西。偏偏苏离离做惯了木工活计,触类旁通,半天不到,熟练至极,监督造办,一眼看出优劣。

营中各部每日往来搬取点数,需要详细记明,账册烦琐。偏偏苏离离记惯了账,谁家做什么样的棺材,什么时候取,做到什么程度了……比这箭矢制造烦琐得多。于是……她一经上任,便万分胜任,少不得操劳辛苦。

闲暇之时,仰天长叹,小时候没见八字带官杀,怎么在军中做起官来了。一时高兴,将那剩的木料敲敲打打,研究尝试了数日,做出了一具一寸长的小棺材,盖、帮、底俱全,还上了漆,和真棺材无异,只是尺寸玲珑一些。

她心里高兴,在这棺材首尾凿上两个小孔,加上线绳底穗,做成个饰物。趁应文来此,为答谢这些日子的关照,便送给了他。应文见了这袖珍棺材,清俊的脸庞抽搐了一下。苏离离捧着棺材,像捧着最宝贝的孩子,侃侃而谈。

棺材者,升官发财也。常常戴在身边,可以带给你一个超然的心态,无畏生死;可以带给你一份沉着的智慧,贯穿始终:可以带给你一个灵魂的归宿,心安意得。想要在这纷繁复杂的尘世获得一方宁静祥和的天地吗?戴上这具棺材吧。

晚间,应文回到营里,腰带上没佩玉饰,却挂了具棺材。祁凤翔听他如此这般把话重复了一遍,绝倒在中军大帐,笑得伏案抽搐。心情一好,打起陈北光来越发神出鬼没,奇谲难测,手掌一翻,尽下冀北十三县,更将成阜围得铁桶一般。

陈北光粮草不济,拼不得,亲自领兵去解成阜之围,前脚刚走,祁凤翔便施施然渡江占了冀北首府太平,住进了陈北光的将军府。陈北光进退两难,拼尽手下兵将,冲入成阜固守待援。

此时正是四月,夏始春余。苏离离这造办也从江南做到了江北。自渭水舟中一别,她再没见过祁凤翔。有时候想起他来,觉得为了

自己小命着想,此人还是少见为妙,早早打包回家才好。这个想法一经吐露,应文便温文尔雅,波澜不兴地回她一句:“右将军不发话,谁也不敢放你走。”

右将军者,祁凤翔也。苏离离痛下决心,拟舍生忘死见他一回,求他放自己回去。奈何祁凤翔军务繁忙,苏离离工务也繁忙,两下里见不着。让应文带话一问,祁凤翔淡淡道:“她回去能做什么,整个铺子里就只她一人,日夜苦守也无甚趣味。不如留在这里,帮我做点事。”

苏离离死也不信祁凤翔军中会缺造办,那留她下来真是怕她孤单无聊?她断然地否决了这个解释,定是祁凤翔贼心不死,想追问那匣子的下落。碍于木头的面子,不好对她明白下手,便想徐徐图之。唉,木头啊。

再过两日,祁凤翔又来一道喻令,说她既想做棺材,那就做两具棺材吧,材料不限,厚薄不限,盖上刻字,一曰贪婪小人,一曰寡决匹夫。苏离离悻悻地应了,拣了二流的松木板子慢慢地精打细造。只要是做棺材,她都不愿马虎了事。

世上什么事最不可忍受?就是做出不像样的棺材来!

这日午后,她把两口棺材打好的板子,用细砂纸磨了,把造箭的工匠材料安排妥当,便去找应文,要他带她去见祁凤翔。应文收了她的棺材竟一直佩在身上,拿人手短,也不好十分拒绝,便带了她到将军府,说祁凤翔有空就让她见。

走到将军府正殿廊下,朱漆的雕椽像圆睁的眼睛,定在排排屋檐上。檐下正遇欠钱君,戎装带剑而出。应文见了招呼道:“哈,李兄。”欠钱君本要答话,一眼望见苏离离就皱了眉,愣了片刻,答道:“哼,应兄。”苏离离忍不住“扑哧”一笑。欠钱君大是不悦,“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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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离离忙收了笑,道:“没什么,只是看应公子喜欢说哈,公子你喜欢说哼,二位正是相得益彰。”

欠钱君有些哭笑不得,勉强冷然道:“一点体统也没有,不知祁兄看上她哪一点。”

苏离离哀哀一叹,心道公子差矣,他看上的不是我,而是《天子策》。

应文止住说笑,截过他的话道:“苏姑娘,这是李铿,祁兄手下第一大将。”

苏离离不甚关心战事,也不知李铿是多大的将,只点点头权作应付,听应文道:“他现在得空吗?”

李铿摇头,“他要找的那人捉住了,我正带了来,在上面呢。”

应文也皱眉道:“这样……李兄先请吧,我去看看。”

沿着走廊往上,到了一间画阁外,窗户半开,侍卫林立,耳听得祁凤翔的声音像箫管陶埙般醇厚沉静,道:“你怎么跑得这般慢,让我手下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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